(8)冬2 曖昧不明的兩顆星

相關碎碎唸寫在(3)

以下正文。

(8)冬2　曖昧不明的兩顆星


文化祭結束後，紺野玉緒在十一月中，正式將學生會長的職務交接出去。

紗音問過他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，紺野理所當然地是選擇一流大學。而設樂，則表示會去報考國內的音樂大學。在她印象裡，學習音樂似乎就是要出國，聽見學長並沒打算去國外，她感覺自己鬆了一口氣。從那次被帶去宴會起，她注意到自己喜歡上設樂，然而，兩個人生活的世界卻也真的差距太大。她並不認為自己有條件站在設樂身邊，同時也不覺得設樂會接受她的感情。

能當他的學妹就好了，她不想破壞掉這段平和的關係；她不想之後連朋友都做不成。

站在第三者角度來看，紺野玉緒其實看得很清楚，那兩個人之間微妙的曖昧情愫。宮野紗音雖然努力想要隱藏自己的心意，但不管是誰，稍微仔細觀察，就能發現她注視的對象是誰。

真是青春吶；紺野看著他們，不禁笑著這麼想。不只他在靜靜守護那兩個人的發展，紗音的哥哥以及朋友們，其實都在關切。紗音其中一位朋友，宇賀神美代據說能和星星溝通，若她跟傳聞一樣藉由星星力量而無所不知的話，想必早就看清楚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了吧。

至於設樂，紺野感覺得出他變得比以前親切許多。說了以前會讓他不悅的話題，他雖然還是會一副不高興的表情，週遭卻少了過去那種劍拔弩張的感覺。那改變是顯而易見的，更不用說，他前陣子竟然突然提起即將重新參加古典樂賽事，並且決定要往音樂大學升學。還記得，設樂剛入學時不僅天天躲到圖書館看書或睡覺，只要別人對他提起鋼琴的事就會像隻張牙舞爪的貓兒一般，對他人出言不遜。紺野認真思考過，設樂會願意開始跟他交談，搞不好就是因為對他彈鋼琴完全沒興趣。

紺野其實一直都不懂設樂這種名人會跑來就讀振翅學園高中部，在沒聽其他同學說之前，他也看不出來原來設樂在海內外得過許多音樂獎項；他更不懂為什麼那個人會這麼討厭別人提起鋼琴的事。他沒問，設樂也不會提，但就算他問了，設樂想必也不會回答吧。

而後，設樂又開始彈琴了，不過他也真的不懂那些旋律裡有什麼意義。同一首曲子，半年多來在固定的時間響起，未曾改變。

直到那個學妹出現，鍥而不捨地在那個人身邊聽他彈奏鋼琴開始，他察覺得出設樂慢慢改變了。雖然每天還是會聽見那首他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鋼琴曲，逐漸多了別種旋律，即便他對古典音樂一竅不通，至少還聽得出來那不是同一首曲子。

那個人改變了，紺野清楚明白地感受到。的確設樂不是個容易搞清楚他在想什麼的人，紗音過去也曾經對這點嘆氣，對氣氛及他人情緒感受特別拿手的紺野，仍舊注意到一如往常帶刺的話裡不再太過傷人，無論其他女性提出多少邀約都不為所動地拒絕，只有那個學妹他會主動提起要不要去哪裡逛逛；唯有在他面對那個學妹時，表情是最為柔和的。

他不知道設樂自己注意到了沒，但他想，那個人對於禮儀拿捏自有分寸；是不是特別的人，由他來說並不恰當。紗音那方也是，她身後還有其他朋友，自然輪不到他來操心──當然他還是小小擔心著那兩個人。

畢竟要是畢業考還落得需要補習的狀況，那無法順利升學的機率便大為上升；而設樂就是這麼個每次都在考試時低空飛過的人。基於前學生會長或是親友立場，他都有充分理由關心對方的成績。

在三年級畢業考、其他年級的期末考前，若看到紺野出現在圖書館，有九成機率會看到設樂被壓著唸書；而通常這種場合，也會看見宮野紗音和他們待在一起；已經沒有人會對這個組合感到意外。

看到圖書館窗外天色逐漸昏黃，紺野看了看錶後說道：「咦，已經這個時間了啊，我得去補習班上課，今天就先到這裡了。」

「好，謝謝學長在這麼忙碌的時間還願意教我數學。」將桌上散亂的筆記收拾整齊，紗音朝他鞠躬說道。

「不會。」他笑道，接著轉頭望向隔壁一臉快睡著的友人發話：「明天雖然是假日，不過晚上才需要去補習班，出去外面邊喝茶邊複習吧？」

設樂非常乾脆地回答：「我拒絕，才不想連假日都被課本荼毒。」

紺野重重嘆口氣，一臉無奈：「設樂……再一個禮拜就是畢業考了，你覺得這樣的準備夠充分嗎？考不好留級的機率很大。」

設樂別開眼，應道：「不會有問題。」雖然是用頗有自信的語調說出來的，紺野則是完全能夠體會出對方其實一點自信也沒有。

一旁紗音看著兩位學長一時之間還不會結束對話，便說：「那麼學長，我先回去了。」

看見她準備離開，設樂抓住時機開口：「我跟妳一起走。」算是為了逃離紺野的說教，也是為了想跟紗音一起回家。

停下收書包到一半的手，她訝異地問道：「咦，學長今天沒有人來接你嗎？」她還是第一次聽見設樂這麼說。

「沒有，偶爾這樣還好吧。」

紗音眼睛轉了一圈，隨即笑顏逐開地點頭：「好，那可以繞去咖啡廳坐一下嗎？」

「嘛，妳想去的話就去吧。」

「咳。」紺野輕咳一聲，算是提醒：「要一起回家是很好，但是考試的事也別忘囉。」

「嗯，我回家練習完後會再複習數學的……咦、欸？聖司學長等等，我還沒說完話！」話才說到一半，設樂便拉著她離開圖書館。

「沒什麼好說的快走吧，我渴了。」

紗音心想，什麼時候學長這麼想去喝茶她都不知道。

明明是最早說要走的紺野，卻是三人裡頭最晚離開的。他再度無奈地嘆氣，收好書包準備去補習班；真希望那個人在唸書上的態度能有彈鋼琴熱誠的十分之一就好，他在心裡嘆道，目送兩人離去。

由於天氣逐漸變冷，設樂在出校門前套上了薄手套及風衣保暖，紗音也在制服外再套上一件厚外套。兩人雖然同樣都不能凍到雙手，但她並沒像設樂這樣保護周到。第一次看見設樂戴手套時，她以非常新奇的眼光看著他戴上。

今天，她首次對設樂的行徑發表意見：「學長對手的保護措施很仔細呢，哪像我老是撞來撞去的……剛開始練吉他時手指天天都痛到像在流血一樣。」

「自己小心，妳這麼容易跌跌撞撞，很快就把手撞壞了。」他平靜地說，聽不出他究竟有沒有在擔心；但他的眼神飄到她手指上，明顯有些在意。

「才沒這麼容易撞壞；先不管這個，等一下我想跟學長說件事。」她雙手在胸前合掌，笑得有點神秘。

「這樣看起來，是有好消息？」

「是呀，昨天才聽到而已，雖然我覺得對聖司學長來說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消息就是了。」

「對妳來說是不得了的大消息吧？看妳一副高興的模樣。既然妳想說，而且我又沒什麼事，等下就說來聽聽看吧。」

「嗯！」紗音笑著點頭應道，她忍不住想早點到達咖啡廳坐下，並且和設樂說那個讓她高興非常的消息。

即使快考試，即使她晚點還要去打工，兩個人還是悠閒地放慢腳步，各自在心裡暗暗希望路能夠就這麼沒有終點。

到了店裡，等到飲料送上後，紗音吸了一口水果茶後便開口：「聖司學長，今年學校辦的聖誕晚會，雖然是最後一年跟學長一起參加……不過我這次不會去。」

設樂挑眉，表示質疑：「所以妳不去是因為好消息嗎？」

「嗯，學長，你還記得上個月文化祭上我和祐一他們上台表演的事吧？」

「記得。」

「那次似乎是有Live House裡的人也來了，也可能是有誰把那場面告訴了裡面的誰吧。」紗音放下手中的杯子，雀躍地說道：「總而言之，昨天接到電話，說是要問我們平安夜那天晚上有沒有空去加入表演。能在那天被安排演出機會，非常難得呢！」

「喔？這對妳們來說的確是好消息，不會再像四月那時候一樣了吧？」想起她那時沮喪到和平常完全相反的模樣，設樂問道。

她非常肯定地回答：「不會了，這次是真的確定了。」接著她遲疑地問：「那個，雖然說是學長最後一年參加高中的聖誕晚會，也有人期待學長會去晚會；不過我想問，學長那天，願意來嗎？來Live House聽我們的初次上台表演。」

設樂還沒回答，她又接著說：「啊，我知道學長對這類型的音樂沒有很喜歡，不過想說是難得的經驗，然後學長應該看過很多次表演了，所以再多看這一次應該沒關係……不對，我在說些什麼啊。」講到後來，紗音開始語無倫次，注意到自己說話沒了邏輯後她急忙住嘴，感到有些氣餒。說穿了，她只是想要在自己首次在校外上台表演時，能夠看到設樂。

她隱約覺得，這樣就能夠縮短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，能夠累積起向他告白的自信。

「冷靜一點，我什麼都還沒回應，妳也先讓我回答。」帶著幾不可聞的嘆息，設樂看著紗音那忐忑不安的樣子，覺得有些有趣，又有些無奈。

她既不安又期待他的回答：「所以？」

「三年級不參加學校主辦的聖誕會看起來不太好。」紗音聽到這裡臉上明顯有著失望，此時設樂則一秒露出了壞心眼的笑容，接著繼續說道：「不過，去了也很無聊。既然妳都開口了，那我就去吧。」

她難掩內心的興奮：「真的？那，說好囉！我會再打電話跟學長通知表演開始的時間。」

「不過這麼一來，妳又會像之前一樣沒辦法過來音樂室，對吧？」

「考試這段時間還好，之後就沒辦法這麼常去。」

他眼神飄開，沉思道：「嘛……這樣也好。」

她對設樂的反應感到不解，出聲問道：「學長？」

他將眼神轉回來，直直看進紗音雙眼：「之後，我可能也不會常留在音樂室裡。」

「欸？這是什麼意思？」她錯愕地問，有些心慌。

「還沒跟妳提起過，我決定參加明年九月的鋼琴比賽當作是復出；音大入學時也要考實際測驗。家裡鋼琴已經請人來調音過，而且考完畢業考後就不需要再這麼常來學校，我會留在家裡練習。」

「嗯……學長加油。」她說得有點言不由衷，設樂即將離開學校的實感又湧上心頭，為了避免被對方看出心裡深藏的情緒，她急忙低下頭拿起吸管猛吸杯裡的水果茶。

「啊啊，妳也是。」

他當然發現了她想掩蓋些什麼，但也因此感到不滿。

而且是老早就發現了，打從舞會後紗音的行動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，一開始他還在想是不是她仍在意那些無聊的外在事物；後來觀察過一陣子，他逐漸明白她想隱瞞的是什麼，也大概明白她還是在意那些沒有必要的身份差距這之類的事情。當然，他自己也思考過之所以會選擇帶她去那場舞會的理由，答案很明顯，就跟她一模一樣。

明明就已經說過了不用在意別人的看法，選擇她的人是他了，她還是會去在乎；而且還進行著一點都沒有用處的隱瞞。他想，現在的狀況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吧？不過雖然他其實很沒有耐性等待她自己想通，卻不想這麼快就把話說明白。

誰叫她還要去在意那些一點都不需要在意的事情。

之後，他們都沒再提到任何跟日後行程有關的事，喝完自己杯中飲料後便各自懷著心事道別；紗音是往樂器行前進去打工，設樂則是等待來接他回家的司機。一直到結束期末考，他們都沒有再談到類似的事情。

直到她第一次看見設樂放學後直接走往鞋箱時，才深吸一口氣跑過去替他加油以及道別。

紺野玉緒在畢業考後，為了準備大學入學推甄考試，越來越少在學校裡看見他。至於設樂聖司，就如同他之前和紗音說的一樣，到校時間也減少了；即便是他有到校的日子，他在放學後留校時間和過去相比大幅縮短。

明年三月，設樂的身影將不再出現在校園裡。望著他離開校門的身影，幾乎不再聽見放學後的那首敘事曲，紗音強烈感受到寂寞。習慣一點一滴被迫改變，她卻沒辦法抵抗現實。

才不過晚一年出生，人生經驗就差了一大截；但設樂已經決定繼續往鋼琴家這條路前進，她暗忖自己也必需努力跟進，要不然總有一天他會把距離拉到永遠追不上。看著學長的背影，她暗自決定要加速向前。

紗音不去今年的聖誕晚會，而是要去首次演出這件事，當然也告知了華蓮、美代以及櫻咲。為了彌補在晚會上無法一起聊天玩耍的遺憾，華蓮便在晚會前幾天提議23日晚上要在她現在的住處舉辦睡衣派對。雖然不是第一次在高中同學家過夜，她早就曾為了練團的事在外過夜過幾次，但跟華蓮她們認識至今還是第一次這樣，紗音便答應下來。由於白天櫻咲她們要去逛街買禮物，於是便敲定23日晚上在車站跟她們三人會合後一起前往華蓮家。

電話中，傳來華蓮有朝氣的聲音：「那，斑比那邊我再去跟她說詳細行程！別忘了喔。」

她口中的斑比，自然是指真矢櫻咲。聽櫻咲說，這名字是打兩人第一次見面就開始叫的外號，美代和紗音很自然在互相提到時也會用這外號叫她；由於設樂和櫻咲不熟，因此在他面前提到她時，紗音還是用本名稱呼她。

「嗯嗯，23號那天晚上我會特別空下來的，最近在學校總是沒機會一起回家；睡衣派對聽起來好有趣呢。」

紗音笑著和華蓮說了再見，掛上電話。

禮物啊……

紗音想想，雖然今年沒有要去學校辦的晚宴，但卻還能夠見到設樂；因此，她決定要送出聖誕禮物。於是她先想好了要送什麼，在23日當天提早離開社辦，到車站附近的商店買來明天預備著，當然，連櫻咲三人的禮物她也一併買了。

等她提著行李及禮物袋子到車站廣場時，三人已經在那兒邊聊天邊等她到來；發覺自己已經晚了，她急忙跑步過去。當櫻咲看見她時，舉起手來要她慢慢走過來就好了。

集合完畢，四個人搭上電車，往華蓮家前進。

踏入華蓮家，迎面而來的是明亮而且寬敞的空間；她佈置得十分舒適，且不失品味。美代也說「不愧是華蓮。」

她們的晚餐是由四個人合力完成的，其中主力是櫻咲。紗音心想，不知道她是不是因為常常幫櫻井琥一、琉夏兩兄弟多準備一份餐點，才因此培養出了好手藝。邊吃晚餐、邊看電視，然後聊天，時間過得異常快速。

女孩子們聊天，不免俗地一定會聊到有沒有喜歡的人這回事。

待四人都洗完澡，華蓮興奮地問道：「吶、吶，斑比跟小紗，妳們兩個有沒有喜歡的人啊？」其實這問題她比較針對櫻咲，畢竟紗音到底喜歡誰不用問也能明瞭。

被問的兩人同時發出驚疑聲，然後彼此對看一眼。

「要說真話喔。」另一邊，美代也開口了。

先回答的是櫻咲：「這個，」她眼神有些飄渺，語氣也不太確定：「我自己也還不太確定。」那對兄弟的形象浮上她心頭，但她實在還不確定自己的感情。雖然，三個人在一起時讓她感到懷念且快樂。

「欸──所以是說有的意思囉？」華蓮馬上訝異回應道。

美代也說：「嗯，現在圍繞在斑比身邊的星星有兩個，都是很靠近的明亮星辰。斑比，妳自己要好好考慮，別讓星星的光芒熄滅了。」面對她如同預言般的話語，櫻咲側過頭，苦笑。

「沒想到竟然有情敵……斑比說了，那小紗呢？」

搶在紗音回答之前，美代已經開口了：「在小紗旁邊的星星，不就只有一個嗎？」她看著紗音說道，乾淨而略微空靈的聲音，觸動了紗音。

「嗯，有。」第一次在人前承認有喜歡的人，她不由自主感到害羞：「就是那個，聖司學長。」說到後來，越來越小聲。

華蓮一笑，化解了她的尷尬：「欸，說起來那個設樂學長跟以前比起來，親近人許多了呢。」

「這麼說起來，琉夏他們也跟我說過類似的話。說什麼小聖沒以前防衛心重之類的……啊，小聖是琉夏他們叫的；聽說設樂學長和琉夏琥一他們小時候玩在一塊。」櫻咲也點頭。

美代接著說道：「嗯，小紗妳現在只需要照著星星的指引前進就好了。」

「（星星的指引，也就是說照著現在這樣下去，就可以了嗎？）」她心想，向面前三人笑道：「希望，真的是那樣。」

櫻咲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笑容：「美代的說法從來沒出錯，而且是小紗的話一定沒問題的。」

待她說說完，華蓮抬頭看了看鐘，已經逼近晚上十二點：「竟然這麼晚了，走吧該睡了！」

「可是我還想再多聊聊。」美代發出微弱的抗議。

「不行不行！熬夜是美容的大忌，明天還有時間。」

於是四個人便擠在華蓮那張柔軟的大床上，又鬧了一陣才緩緩睡去。

隔天，櫻咲三人決定下午直接去晚宴會場，紗音便先向她們告別，回家和祐一他們會合再一起往Live House前進。

等待上台的期間，紗音一顆心懸在半空中。她在出場前便先和設樂通過電話，確認他已經待在台下。

幕外傳來DJ的聲音：「那麼，接下來，讓我們在這特別的日子歡迎新朋友！」

換他們上場了，五人出場走到定位，接受台下定番的尖叫聲。她很快就在人群裡找到了那個人，臉上隨即放鬆，綻放出笑容。

音樂聲響起，開始了紗音他們的首次登台表演─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