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/2/19

(4)冬1 冬季輪唱

相關碎碎唸寫在(3)

以下正文。

(4)冬1 冬季輪唱

有些許風波的文化祭落幕後不久,枯黃樹葉開始從枝頭上落下,季節從秋轉移到了冬。

從十月以來,設樂變得比較常接受她的邀約──無論是假日的外出邀約,又或者是平日放學一起走的詢問。她也不是每天都要練習,若是有打工的日子,待到設樂彈完幾曲後就會離校;以前詢問要不要一起走時,百分之八十都會被回絕,但現在,設樂多半會答應。

有時,她會在練習結束,離開學校前看見設樂從圖書館裡出來。她曾和紺野提起過,對方絲毫不覺得不對,回答她說以前一年級時,設樂還沒開始在學校彈琴前也曾天天待在圖書館直到夕日黃昏,司機來接他為止。

於是,她悄悄把疑問埋藏在心裡。

但是,她多少感受到設樂態度上的轉變,雖然還是常常被堵到說不出話來,但是他的唇角線條比起剛開始似乎柔和了點,比起一開始更有耐心、更好說話了點;以前會吞下去的反擊話語,在一次壯著膽子回敬沒得到反效果後,她漸漸開始不再忍著不說;偶爾還會在紺野和設樂對話時進行吐嘈。在校園裡頭遇到時,他也不再是面無表情。

她和自家哥哥聊過,和設樂之間的微妙改變。

「吶祐一,和學長關係變好應該不是錯覺吧?」

「是不是錯覺我沒辦法確定,畢竟又不是一直看著你們。不過,從妳這陣子提起設樂學長的情況來看,我倒能確定一件事。」他蹺腳坐在電腦椅上,嘿嘿一笑。

「什麼事?」看到他一副不安好心的模樣,紗音起了戒心。

「妳的目標改變了;以前是衝著學長的音樂去的沒錯,現在不只是這樣子,連學長本身都成了妳的目標。」

「目、目標是什麼啊?我只是──。」

「別否認,一開始妳只會說『今天的鋼琴聲還是一樣動聽』,之後變成『今天的琴聲似乎比較愉快,大概有好事』,現在可變成了『今天學長的狀況好像有點不太好……真擔心』。一開始對妳來說是誰彈的都無所謂吧?現在連彈琴者本身都納入妳的關心之中了。」

被祐一這麼一說,她覺得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。

「會關心朋友是理所當然的事吧!」

「這我倒不否認,」他笑,「只是,妳提起他本人的時間也變多了就是。無論如何,從妳提起的樣子來看,我感覺得到關係是有變好。」

「所以,應該不是錯覺吧。」

「就說啦,是不是我不確定,又不知道學長怎麼想的。但是我問妳,妳很在意你們之間感情究竟有沒有變好?」

她歪頭想了想,回答:「多少會,最近學長變得和善好多,我不知道倒底是發生了什麼事。」

最近幾次邀約,她深刻體認到設樂紳士那一面--上次出去時突然下起雨,除了會幫她撐傘,還寧願讓自己半邊溼掉也不讓她被雨淋到;進出任何店前會幫她開門、若是時間晚了些,還會送她到家門。
一直到她跟華蓮等人提起和設樂出去時的事,她才知道,原來設樂家非常有錢。她終於懂了為什麼學長總是坐車上下學,又為什麼有種不同於一般學生的氣質,那不僅僅因為他學過鋼琴,也是出身教養所致。

真的光是認識了都讓她感覺到不可思議的人呢,她想。

「變得和善這種話妳可別在他面前說吶。」祐一嘆道,又在害怕,他這個妹妹什麼都好,就是在某些方面膽小了點;希望這份膽小別給她帶來什麼困擾才好。

兩兄妹很快又將話題帶到他們樂團今後的預定上;紗音邊和哥哥討論,邊想著:雖然設樂絕不會承認,但她確實覺得,學長的態度在改變。至於另一位紺野學長,她也發現,學長竟然偶爾會跟她開玩笑。

冬日即使是出太陽,黃昏時大地冷卻,一樣讓人難以招架,儘想著暖呼呼的被爐。

口中呼出的白色氣息在空氣中擴散,今年冬天一樣寒冷,十二月的嚴寒讓紗音一邊在心裡想著熱呼呼的肉包,拉緊了圍巾瑟縮著,一邊還偷瞄旁邊那個對冬季頗有微辭的學長。

她抱著這樣的疑問:「(既然討厭冷天氣,怎麼還會願意跟我一起走路呢?)」
要離開音樂室前,她順口問了設樂要不要一起走,在對方說:「已經有人要來接我。」時,想說那就不行了吧,誰知他又繼續說:「妳等一下,我打個電話通知家裡一聲。」

她完全沒想到設樂會叫車子不要開來,願意一起走在寒冷的街道上,從他碎碎念的程度來看,他並不喜歡冬天;因此她不由自主感到受寵若驚。

她沒注意到自己看得入神,設樂有點不高興地問:「什麼事?」

「沒有啊,」她心虛地回應道。

「那妳幹麻一直盯著我看?明顯有什麼事,在打什麼主意快說。」由於她掩飾的十分草率,他很快就發現紗音在偷瞄。他不是很習慣被這麼直率的眼神注視,再加上天氣寒冷,語氣便兇惡了起來。

「真的沒在打什麼主意。」她只是在想事情,又沒在打什麼主意。

「明明就有。」

「我只是在想,學長是不是不喜歡冬天?」

他哼了一聲:「看吧,明明就在想什麼事。」

「所以,學長討厭冬天嗎?」要是一直針對有沒有在打主意那件事爭辯,最後只會落得鬼打牆的境界,紗音明智地轉移話題。

「不討厭,但也不喜歡,這種天氣手都僵硬了。」

「啊,那暖暖包怎麼樣,放在口袋裡握著就會很溫暖喔。」

「手總要伸出來吧?還是說妳有隱形手臂會幫妳做事?如果有的話務必讓我看看。」

「那伸出來的時候就戴著手套怎麼樣,學長你看手這樣就很溫暖──。」她還沒說完,立刻就被打斷。

「妳是笨蛋嗎?再說妳的手也一樣是冰冷的吧?」

「溫的,不信的話握握看。」她伸手,懸在半空中。

他一秒答道:「不要,我看因為妳是小孩子所以體溫比較高。」

收回手,她嘟起嘴巴回敬:「那學長就是因為壞心眼所以手腳冰冷,整個人都冷冰冰的。」

「妳說什麼?」

「學長壞心眼,再說怕冷的話為什麼要特地不坐車跟我一起走嘛?」

「沒有為什麼,我只是做想做的事而已。」

「意思是學長想跟我一起回家嗎?」她毫無心機地問。

「……。」設樂沉默了,這問題說想好像不太對,說不想又跟事實現狀不合,馬上會被抓到語病;他思考有沒有中間路線可以走。

見他不說話,紗音自顧自地理解道:「原來是這樣,早說嘛,下次看到學長從圖書館出來時也會去問看看學長要不要一起回家囉。」

看她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,設樂立刻回答:「我只是因為『有趣』,才覺得這種天氣偶爾用走的也不錯!跟妳一點關係都沒有。」

最近,紗音回話速度越來越快,雖然設樂覺得她的反應還是很有趣,卻也越來越常被她堵到無話可說;因為在她身旁很輕鬆,他倒也樂在其中,甚至期待起紗音的假日邀約。

會在彈琴時間後繼續留下,也是因為他想仔細聽聽那個學妹的演奏,沒想到紗音竟注意到他晚離校的事。比起六月那時候,彈奏技巧明顯變好許多,已經是可以上台的程度。他聽著她進步、聽著她唱歌,看著她只是單純因為喜歡而努力。

那種直率的感情,似乎也影響到他。

他看著她笑著回答:「啊,意思是冬天以外的話就都可以用走的囉?」

「妳怎麼會想到這種結論?」一陣寒風迎面吹來,設樂把圍巾拉得更緊些:「夠了快走吧,這種天氣叫人怎麼在戶外待得住。」

設樂快步向前,紗音得加緊腳步才趕得上。到了車站,她便揮手向學長道別,本來已經轉身往音樂行前進,臨走前,她又回望設樂,看著他沒進車站,而是坐上原本會開到學校旁的車子。

知道設樂是特意陪她走一趟,紗音有些感動;畢竟,是那個設樂呀。

她從書包裡掏出耳機跟MP3,撥放前陣子聽見,且讓她震撼的搖滾版卡農。大部分人都聽過的帕海貝爾D大調卡農,被一名國外年輕人改編成了搖滾版,她無意間在網上聽到時,渾身的細胞都熱血起來,馬上就拿起旁邊的吉他練習;她沒想過原來古典音樂也可以像這樣表現。

她聽過許多變奏形式的卡農,最喜歡的還是帕海貝爾D大調卡農。以卡農為名的演奏形式,僅只簡單八個音不停重覆奏出卻不會讓人覺得單調,段落與段落之間雖然各自加入了一點變化,基本的旋律還是一樣的。一個小節追著一個小節交叉出現,而各聲部間彼此追逐著,可以一直持續演奏下去,但到了最後所有聲部仍舊會彼此相融,讓優美的旋律劃下句點。

她覺得就像是人一樣,追著前人的腳步往前走,雖然遇到的事情彼此不同,最終仍會到了相同終點。又或者,像愛情一樣,步調不同的兩個人,到最後仍然聚在一起,永不分離。不管是哪種被穿鑿附會的意義,她都深深感動著。

寒冷的冬天裡,想到那首曲子,心頭便溫暖起來。她轉身,隨著音樂節奏往打工地點前進。她想,也許跟濱崎步的Love Song中歌詞一樣,沒有歌的人生她已經無法衡量了;就算無法藉著唱歌過活,她還可以聽、可以為之感動。

維持著上課、聽琴、練團,以及打工的生活,直到了期末考。在友人及紺野的幫助下,這次紗音的數學也像上次一樣低空飛過,免去補習的命運。考完試後,由於學校理事長慣例會在平安夜舉辦宴會,尚未擁有禮服的她,便約了華蓮、美代及櫻咲一起上街購買。她原本也考慮過要不要問設樂,一想到他其實沒什麼耐性便打了退堂鼓;她也想過要不要問祐一或小奏他們,後來想起來他們這群人大多早有準備,只有她還沒去買。

女孩子的購物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,一晃眼又到了該回家的時間。由於華蓮出色的品味,她順利買到了喜歡的小禮服。那和她平常穿著不同,桔梗色系配合稍微成熟但不顯老氣的設計,裙擺長度約到膝蓋,絲質布料穿在身上十分舒服。

到了宴會當天,宮野家兩兄妹先和同團成員集合後,一起進了會場;路上幾人都在互虧人要衣裝,也約好了宴會之後還要去Live House;到了裡頭便散開到各自班級去聊天打招呼,大概宴會進行至一半的時候,紗音想出去透透氣,從嘈雜裡沉澱心情。

祐一注意到她往陽台走去,草草結束同學間的對話,拿起外套跟在她後頭到了陽台上。陽台上也有幾個出去吹風的人,雖然祐一不覺得冬天寒風有什麼好吹的,也不打算有什麼評論。

「怎麼了,裡面太吵了嗎?」他問道。

「啊,你也出來了。不是太吵,只是第一次參加這種類型的聚會,覺得很新鮮也很不可思議而已。大家穿得漂漂亮亮的,擺著精緻而好吃的食物,聊著和學校毫不相關的事……這種場合,畢業後就很難再參加了吧?」

「有些大學也有聖誕舞會啊。」

「這麼說也是。」她點頭,「不過比起這種宴會場合,我還是喜歡Live House裡的氣氛。」

「不只是妳,我或者是山瀨他們也是這麼想;總覺得這種宴會太沒勁了,下次就像文化祭上一樣,在台上大鬧一場怎麼樣?」

「這不是我說可以就可以的吧?這次好好跟學生會那邊溝通啦。」想起文化祭上祐一的行徑,紗音無奈地嘆氣。

這時,兩人後方傳來了叫喚聲:「宮野。」

「是?」

「嗯?」

兩兄妹同時回頭應道,對上紺野玉緒有些困惑的面容:「啊,對了兩個都是宮野,這可麻煩了。在一起時會分不出叫誰呢,你們以前是怎麼克服這種情況的?」

「欸?」紗音和祐一對看一眼後回道,「話說起來倒沒想過這問題,以前的同學為了不搞混,都是直接叫我們的名字;都忘了還有遇到這種情況的機會。」

「直接叫名字啊……。」

這次換祐一開口:「是啊,學長也直接叫吧?」

「你們不介意的話,雖然有點不好意思,那我就直接叫了。」

她擺擺手:「不介意不介意,不然為了公平起見,我也直接叫玉緒學長吧。」

「當然可以。」紺野溫和笑道,絲毫不在意:「紗音學妹、祐一學弟,你們剛才提到學生會?有什麼問題嗎。」

「啊,其實是在文化祭時給學生會的各位添麻煩了,我在說下次要祐一好好提出申請。」

「啊啊,原來是這樣……雖然很突然,但也有不錯的演出,外校的人還跑來學生會問你們的事。不過下次,請務必先知會一聲,我們好做準備。」

「沒問題沒問題,下次我們會記得。」祐一回答,腦裡面已經開始在想下個文化祭上的事。

「那麼,就不打擾兩位了。」紺野轉身要回到宴會裡頭時,卻看見友人站在陽台門邊。「啊,設樂你也來啦,我先進去了。」

祐一見到是設樂,眼睛轉了一圈,主動向設樂開口:「啊,設樂學長你好,我是紗音的哥哥宮野祐一;常聽到紗音提起你的事。」他朝對方點了頭,接著轉頭向身後說道:「那我也進去了,妳小心別吹風吹到感冒啦。」

一下子陽台上的熟人都莫名其妙不見,紗音雙眼對上設樂的,她喚道:「學長。」

「呣……妳穿起禮服還蠻有那回事的嘛。」第一次見到她正裝,他不得不承認要是她認真打扮還是挺漂亮的。同時,他心底則有另一種聲音在訴說她平常的樣子還是比較自然。

知道設樂並不會客套,紗音臉上綻放出笑靨:「學長你穿西裝也很帥呀,而且看你一付輕鬆的樣子;對了,剛剛忘了跟玉緒學長說他穿西裝很適合呢。」

「這種場合比起家裡頭寄來的邀請函還輕鬆多了,不過之後還很多新年宴會,還必需代替父親前往應約才行,一年當中最累的時刻就這段時間,又不能都推掉……嘖。話說妳什麼時候開始只叫紺野的名字了?」

「就在剛剛喔,因為叫宮野就分不清是叫我還是叫祐一嘛。為了公平起見,就讓玉緒學長也讓我叫名字囉。」

「什麼公平啊,那我也這樣叫算了,我也能叫才算公平吧。」

「可以呀?如果讓我叫聖司學長的話。」她臉上多了點惡作劇的意味。

他停頓了幾秒,發覺她這麼叫他竟然覺得很好;隨即帶著挑釁的目光回看:「隨妳,那我就叫囉?『紗音』?」叫到名字時,還特意加強語氣。

她打了顫,想說可能是風吹得有點冷了:「欸,不加學妹嗎?」

「不加也沒關係吧?再說國外都直接叫名字,啊,但妳不準直接叫。」

「咦!這樣一點都不公平!」

「哪裡不公平,妳又沒說一定得加上學妹這個稱呼。」

「啊,嗚。」被將了一軍,應該說她本來以為設樂不會叫,結果出乎她意料之外。

看見她張口結舌,這讓設樂心情大好;他愉悅地說道:「就這樣決定了。」

「任性……。」她小聲說道,不料還是被對方聽見了,他立刻瞇細眼睛瞪她。

她心想,還是個像貓似的學長;不輕易親近他人,心情說變就變,又毫不掩飾他的厭惡。但是,在行為上卻顯得紳士而體貼。

宴會場內流洩出帕海貝爾D大調卡農的旋律。

八個音所構成的綿延旋律,輪唱出沁入人心的優美和聲。

既任性卻紳士,外表冷俊其實是路痴,說話尖銳但絕不恭維,還有……明明就一直彈著鋼琴卻始終說著討厭。各種不同的面向綜合而成的設樂,讓紗音越熟悉越覺得不可思議;而她也逐漸成為設樂的習慣,僅管在現在,彼此都只當對方是個有趣的人─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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